佛说鸯掘摩经
西晋月氏国三藏竺法护译
闻如是:
一时,佛游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,与大比丘五百众俱。舍卫城中有异梵志,博综三经无所疑滞,具畅五典所问即对,精生讲肆莫不禀仰,国老谘诹群儒宗焉,门徒济济有五百人。上首弟子名鸯掘摩(晋曰指鬘),仪干刚勐力超壮士,手能接飞走先奔马,聪慧才辩志性和雅,安详敏达一无疑碍,色像第一师所嘉异。室主钦敬候夫出处,往造指鬘而谓之曰:「观尔颜彩有堂堂之容,推步年齿相觉不殊,宁可同欢接所娱乎!」指鬘闻之慞惶怖惧,毛衣起竪跪而答曰:「夫人比母师则当父,猥垂斯教仪不敢许,心所不甘甚非法也。」师妇又曰:「饥者与食、渴给水浆,有何非法?寒施温衣、热惠清凉,有何非法?裸露覆之、危厄救之,有何非法?」指鬘答曰:「赴趣患急宽济穷顿,实无非法。夫人母也,师之所重,随淫着色慢犯非宜,如蛇蝘体服毒褒。」
师室闻之即怀愧恨,归自总灭裂衣裳,郁金黄面佯愁委卧。时,夫行还,问曰:「何故,有何不善?谁相嬲触?」室人谮曰:「君常所叹聪慧弟子,柔仁贞洁履行无阙,君旦不在来见牵掣,欲肆逆慢妾不顺从,而被陵侮摧捽委顿,是以受辱不能自起。」师闻怅然意怀盛怒,欲加楚罚掠治姦暴,虑之雄霸非力所伏,退欲静默深惟不道,秽染闺閤上下失序,进退沉吟将如之何?乃咿悒叹曰:「当微改常倒教而教,教使杀人限至于百,各贯一指以鬘其额。杀人之罪罪莫大焉!不加楚酷必就辜戮,现受危没,没堕地狱,不可释置纵使滋甚也。」
于是,师命指鬘而告曰:「卿之聪慧所学周密,升堂入室精生无首,唯之一艺未施行耳。」指鬘进曰:「愿闻所告。」师曰:「欲速成者宜执利剑,晨于四衢躬杀百人,人取一指以为傅饰,至于日中使百指满。设勤奉遵,则道德备矣。」便以劒授。指鬘受剑闻告愕惧,心怀愁慼:「设违教旨非孝弟子,顺而行之畏陷失理。」奉剑而退垂泪言曰:「净修梵行则梵志法,孝养父母则梵志法,修为众善则梵志法,不邪正归则梵志法,柔和仁惠则梵志法,弘慈四等则梵志法,得五神通则梵志法,超上梵天则梵志法。今暴伐杀非法失理,踌躇懊恼当如之何?」即诣前树四衢路侧,悲怒激愤。恶鬼助祸,耗乱其心,瞋目喷吒四顾远视,如鬼师子,如虎狼兽,跳腾驰踊,色貌可畏。行者四集,悉当趣城,即奋长剑多所杀害,莫不迸怖值无遗脱,去来往返而无觉者。无数之众称怨悲叫,入趣王宫告:「有逆贼,遮截要路害人不少,唯愿天王,为民除患。」
时诸比丘入城分卫,见诸告者恐怖如是。分卫还出饭食毕讫,往诣佛所稽首足下白世尊曰:「见国人众诣王宫门,告大逆贼名曰指鬘,手执利剑多所危害,体掌污血路无行人。」
尔时,世尊告诸比丘:「汝等且止,吾往救之。」佛从坐起寻到其所,道逢蒭牧荷负载乘。佃居民众白世尊曰:「大圣所凑勿由斯路,前有逆贼四徼道断,取杀狼藉,唯改所从,又且独步无侍卫故也。」世尊告曰:「设使三界尽为寇虏,吾不省录,况一贼乎?」
指鬘之母怪子不归,时至不食,惧必当饥。齎饷出城,就而饷之。日欲向中百指未满,恐日移昳,道业不具,欲还害母以充其数。佛念:「指鬘若害母者,在不中止罪不可救。」佛便怱然住立其前,时,鸯掘摩见佛捨母,如师子步往迎世尊,心自念言:「十人百人见我驰迸,不敢当也,吾常奋威纵横自恣,况此沙门独身而至?今我规图必勦其命。」即执剑趣佛,不能自前,竭力奔走亦不能到,则心念曰:「我跳度江河解诸繫缚,投捭勇勐曾无匹敌,重关固塞无不开阖。而此沙门徐步裁动,我走不及,殚尽威势永不摩近。」指鬘谓佛:「沙门且止。」佛告逆贼:「吾止已来其日久矣,但汝未止。」时,鸯掘摩遥以偈颂曰:
「寂志语何谓, 自云已停跱?
斯言何所趣, 以我为不止。
今佛云何立, 谓身行不住,
反以我若兹, 愿说解此义。」
于是世尊为指鬘颂偈,而告之曰:
「指鬘听佛住, 世尊除君过,
汝走无智想, 吾定尔不止。
吾安住三脱, 乐法修梵行,
汝独驱痴想, 怀害今未止。
大圣无极慧, 赞寂于四衢,
寻闻所说罪, 听采咏法义。」
于是,指鬘心即开悟,弃剑稽首自投于地:「唯愿世尊,恕我迷谬,兴害集指,念欲见道。侥赖慈化,乞原罪舋,垂哀接济,得使出家受成就戒。」佛则授之即为沙门。
尔时,世尊威神巍巍,智慧光明结加趺坐,贤者指鬘翼从左右,还至祇树给孤独园。指鬘蒙化众祐所信,诸尊弟子亦共摄持。其族姓子,下须发者则被法服,以家之信捨家为道,具足究竟无上梵行,得六通证生死已断。称举净德,所作已办,解名色本,即得应真。
时,王波私匿(晋号和悦),与四部众象马步骑,严驾出征欲讨秽逆,其身疲弊而被尘土,过诣佛所稽首足下。佛问王曰:「从何所来身被尘土?」王白佛言:「唯然,世尊!有大逆贼名鸯掘摩,凶暴怀害断四徼道,手执严刃伤杀人民,今故匡勒四部之众,欲出讨捕。」是时,指鬘在于会中,去佛不远,佛告王曰:「指鬘在此,已除须发今为比丘,本与云何?」王白佛言:「已志于道无如之何,当尽形寿给其衣食、卧起床坐、病瘦医药。」又问世尊:「唯然大圣,凶害逆人焉得至道履行寂义乎!今为安在?」佛告王曰:「近在斯坐。」王遥见之,心即怀惧衣毛为竪。佛言:「大王!莫恐莫懅!今以仁贤无复逆意。」王造礼之谓曰:「贤者!是指鬘乎?」答曰:「是也。」王又问曰:「仁姓为何?」曰:「奇角氏。」又问:「何谓奇角氏?」曰:「父本姓。」王曰:「唯奇角子受吾供养,衣食、床卧、病瘦医药各尽形寿。」即然所供,王以获许稽首辞还,叹世尊曰:「能调诸不调,能成诸未成,安住垂大慈,无所不开道,消伏患逆使充法会,亦令黎庶逮斯调定,我国多事意欲请退。」佛告:「便去,从志所奉。」王礼佛足稽首而归。
尔时,贤者指鬘,处于闲居服五纳衣,明旦持鉢入舍卫城普行分卫,见有诸家怀妊女人,月满产难心归怙之。问指鬘曰:「欲何至趣唯蒙救济。」指鬘得供出城食毕,澡竟去器独坐加敬,诣佛稽首白世尊曰:「我朝晨旦着衣持鉢入城分卫,见有女人临月欲产,产难恐惧求见救护。」佛告指鬘:「汝便速往谓女人曰:『如指鬘言至诚不虚,从生已来未尝杀生,审如是者,姊当寻生安隐无患。』」指鬘白佛:「我作众罪不可称计,杀九十九人一不满百,而发此言,岂非两舌乎?」世尊告曰:「前生异世今生不同,是则至诚不为妄语,如斯用时救彼女厄。」即奉圣旨往到女所,如佛言曰:「如我至诚所言不虚,从生以来未曾杀生,审如是者,当令大姊安隐在产。」所言未竟,女寻娩躯儿亦获安。
尔时,指鬘入舍卫城,群小童黻见之分卫,或瓦石掷、或以箭射、或刀斫刺、或杖捶击。贤者指鬘,破头伤体衣服破裂,还诣佛所,稽首足下起于佛前颂曰:
「我前本为贼, 指鬘名普闻,
大渊以枯竭, 则归命正觉。
斯以成忍辱, 逮佛开化众,
听经常以时, 是故无踬碍。
今已归命佛, 受真谛法戒,
逮得三通达, 则顺诸佛教。
昔暴怀凶毒, 多伤众类命,
虽古多所危, 吾今名无害。
身口所犯过, 志怀杀害心,
其不危他余, 未曾遭诸厄。
又复无过去, 持其法寂然,
应受凶暴名, 自调成仁贤。
以才一调定, 如钩调诸象,
如来成就我, 无剑亦无杖。
其前为放逸, 然后能自制,
彼明炤于世, 由日出于云。
假使犯众恶, 不断众善德,
彼明炤于世, 由云消日出。
若新学比丘, 勤修于佛教,
其明炤于世, 如月盛满时。
其有犯众罪, 当归于恶道,
不复难诸患, 服食无所着。
亦不求于生, 未曾会德死,
唯须待时日, 心常志于定。
如是鸯掘摩, 已得成罗汉,
在佛世尊前, 口自颂斯偈。」
佛说如是。贤者指鬘及诸比丘众,闻经欢喜奉行。
佛说鸯掘摩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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